火红七月，党旗飘扬。今年7月1日，是中国共产党建党103周年纪念日。在一百多年的奋斗历程中，我们党创造了丰富的红色资源，这些红色资源是中华民族独特的精神标识，“是最宝贵的精神财富”。红色经典音乐作为红色资源的重要组成部分，不仅是火热斗争实践的真实写照，具有鲜明的革命情感和爱国情怀，而且植根于中华大地，深受人民群众喜爱，体现出伟大的民族精神和时代精神。数十年来，《唱支山歌给党听》《翻身农奴把歌唱》《北京的金山上》《再唱山歌给党听》……著名藏族女高音歌唱家、国家一级演员才旦卓玛唱响的多部红色歌曲，以嘹亮婉转、深情淳郁的独特曲调和超越时空的永恒魅力，记录了时代脉搏，唱出了人民心声，成为几代人心中最熟悉的红色经典旋律。今年建党节前夕，本刊专访了87岁、有着63年党龄的才旦卓玛。“党就是我的母亲，如果没有共产党的关怀，就没有我的今天。”才旦卓玛说，作为一名从旧西藏农奴的女儿成长起来的新中国、新时代文艺工作者，要始终唱响红色主旋律，时刻铭记为谁、为何而唱。
著名女高音歌唱家，国家一级演员。曾任中国文联副主席、中国音协副主席、西藏文联主席等。全国首届“金唱片”奖、“五洲杯金曲奖”“终身成就音乐艺术家”称号获得者。翻身农奴把歌唱——雪域高原走来的“党的女儿”提及西藏，人们会想到皑皑的雪山、辽阔的高原、壮丽的布达拉宫、香甜的青稞酒和酥油茶……更会想到一个亲切的名字：才旦卓玛。
1937年，才旦卓玛出生在西藏日喀则一个贫困的农奴家庭。在那个年代，只有农奴主的子女才能上学，才旦卓玛从小便跟着父亲去牧羊放牛、割草播种，再学父亲唱几段藏戏。农奴的子女终身注定为农奴，在小小的才旦卓玛心里，自己的人生大抵就是如此了。然而在西藏和平解放、人民解放军进驻日喀则的历史性时刻，才旦卓玛的命运得到了彻底改变。
当时，在十八军军长张国华的坚持下，部队文工团随队进藏。文工团战士们为大家即将迎来的新生活载歌载舞，使“藏族老百姓通过解放军认识共产党，通过文工团认识解放军”，也让才旦卓玛这个14岁的藏族女孩第一次注意到这支特殊的队伍。她渴望加入其中，与他们一起为美好的未来歌颂。于是，才旦卓玛参加了党领导下的青年组织，向藏族艺人穷布珍学习演唱藏族民歌和古典歌舞曲“朗玛”。
1956年，19岁的才旦卓玛作为日喀则的青年代表，到拉萨参加第一届西藏青年代表大会。她穿着借来的牧民服装，以一首《献给毛主席》赢得满堂喝彩。会议结束后，才旦卓玛随西藏青年参观团到青海、北京、东北、上海、南京等各地参观，一路上，他们受到了热烈欢迎。此后，才旦卓玛加入了日喀则文工团，并被选派到位于陕西咸阳的西藏历史上第一所高等学府——“西藏公学”学习。这位农奴的女儿，终于走进梦寐已久的课堂。
1958年底，被选入上海音乐学院声乐系民族班的才旦卓玛来到上海。才旦卓玛坦言，刚到上海时自己连汉语都不会说，名字也写不规整，汉语文化课、乐理等知识严重匮乏，气候更是难以适应，这条求学之路困难重重。但幸运的是，她在这里遇到了恩师王品素。作为才旦卓玛的主课老师，王品素因材施教，一方面主动学习藏语和藏族歌曲独特的唱法，另一方面把日常生活用语编成歌曲，努力攻克她咬字吐词难题，指导她在保留藏族民歌演唱特点的基础上，运用科学方法把自然状态发挥到极致。在生活中，王品素像母亲一样无微不至地关爱包括才旦卓玛在内的藏族学生。才旦卓玛说：“那时买什么都要票，而且我刚到学校的时候，老是感冒，气管也不好，老师就带我去医院。当时在学校里不能熬药，所以老师就在家里给熬好了，第二天上课时带来。”
“老师当时还是我们系的党支部书记，她不仅给了我艺术生命，还教会我如何做人，更让我有了坚定的理想信念。在校期间，我向系党支部递交了入党申请书。但由于当时接触汉语学习不久，这份申请书是由我口述，请汉族同学帮助写的。”才旦卓玛回忆道，那时她读的政治书籍不多，对党的认识不够深刻，只知道是共产党让所有的农奴当家做主，她对党还只是一种朴素的感情。王品素在了解到这些情况后，引导她正确认识入党的意义，让她对党有了新的认识，“共产党员就是要当先锋、做模范，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这样的人生才有意义”。1961年4月，才旦卓玛成为一名光荣的共产党员。
有一天，王品素把才旦卓玛叫到跟前，对她讲，纪录片《今日西藏》的编导李堃联系学校，希望才旦卓玛演唱主题曲《翻身农奴把歌唱》。才旦卓玛没有信心，有些退缩。王品素鼓励她：“你大胆接下，我一句一句教你，你只管大胆唱出来。”饱含着对党的深厚感情，才旦卓玛从心底里放歌：“毛主席呀红太阳，救星就是共产党。翻身农奴把歌唱，幸福的歌声传四方……”这首歌唱出了藏族人民的心声，成为传遍大江南北的经典红色歌曲之一。
一生坚定跟党走——用歌声唱响对党的无限深情“唱支山歌给党听，我把党来比母亲；母亲只生了我的身，党的光辉照我心。旧社会鞭子抽我身，母亲只会泪淋淋；共产党号召我闹革命，夺过鞭子揍敌人……”1963年，才旦卓玛在学校食堂走回宿舍的路上，从广播里听到了任桂珍首唱的《唱支山歌给党听》。她边听边回想起西藏农奴的辛酸生活，想起农奴主高高举起的鞭子，想到共产党和解放军带给藏族人民的崭新生活，不禁热泪盈眶。“这歌一字字一句句仿佛都是为我而写的，都是我的心声。”才旦卓玛激动地找到王品素请求学唱这首歌。
当时很多人都不理解，为什么这个连汉语都说不利索的藏族女孩执意要唱汉族歌曲。王品素懂得她的心思，决定让她试试。在王品素对她发声技法、咬字吐词等方面的耐心指导下，才旦卓玛带着对歌词强烈的情感共鸣，投入到了这首歌的学习中。后来，在王品素的推荐下，这首歌的曲作者朱践耳听了才旦卓玛的演唱，对她肯定道：“要将一首歌唱好，首先要感动自己，然后才能感动观众”“这就是我所要表达的声音”。在学校汇报演出时，才旦卓玛唱到情动之处，潸然泪下。那一年，在“上海之春”音乐节上，她演唱了这首《唱支山歌给党听》，顿时引起轰动，才旦卓玛的名字也开始家喻户晓。
困难面前不低头，成绩面前更不能骄傲。“有了名气，千万不要觉得自己了不起，你的成功离不开背后的藏族人民，大家关注你主要是因为对藏族人民的友谊，对西藏民歌的热爱。作为共产党员，要永远谦虚谨慎，不能骄傲自满。你要好好学习，以后为家乡服务，为人民歌唱。”才旦卓玛始终铭记王品素对自己语重心长的教诲，时时告诉自己，不能辜负党和人民的信任和期望。
1964年10月2日，大型音乐舞蹈史诗《东方红》在北京人民大会堂首演，来自全国各地和部队的文艺团体3000多名演员参加演出。才旦卓玛便是其中一位。“我能参加《东方红》的演出，也是很碰巧的事。听说当时周总理指示，《东方红》演出少数民族角色要从少数民族演员里寻找。剧组通过学校找到了我，当时我患了感冒，扁桃体发炎，正准备住院做手术。听说这件事后，我决定去北京，回来后再做手术。我在里面唱的是《百万农奴站起来》这个大场景中的《毛主席的光辉》，还有几首具有西藏民族特色的牧歌。”对当时的情景，才旦卓玛至今记忆犹新。《东方红》整个节目非常具有感染力，演出结束后，上万名中外观众全体起立，爆发出长时间的热烈掌声。
后来，毛泽东主席和周恩来总理等党和国家领导人在人民大会堂接见了参加创作演出的全体人员。“当时我坐在毛主席和朱德委员长身后，周总理看见了我，就跟毛主席说，主席，这个唱《百万农奴站起来》的，就是她。毛主席转过身，微笑地向我问好，然后把手伸向了我，并教导我要好好唱歌，要为西藏人民多作贡献，我握着主席的大手，激动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才旦卓玛说，明德风苑才旦卓玛雪域天籁永颂党恩像自己这样一个农奴的孩子能受到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接见，能受到全国人民的喜爱，是自己做梦都想不到的，“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党和人民给我的，我会一生跟党走”。
才旦卓玛演出照不忘初心报党恩——一心一意为党为人民唱好歌民歌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它体现着中华民族的情感、意志、理想和追求，以潜移默化的方式增强民族凝聚力和民族认同感。无论是《翻身农奴把歌唱》《唱支山歌给党听》《北京的金山上》，还是《共产党来了苦变甜》《太阳最红毛主席最亲》《一个妈妈的女儿》，无不是才旦卓玛用她极具辨识度的清澈嗓音演绎的经典歌曲，无不激荡着对党和人民深厚的情感。从艺69年来，用民歌服务党和人民，服务西藏，是才旦卓玛不变的执着与坚守。
《东方红》演出结束后，东方歌舞团、民族歌舞团等单位向才旦卓玛伸出了橄榄枝。周恩来总理则建议她返回家乡，“你这高原上的花朵，是不是应该在高原上扎根呢？现在西藏需要你们，需要你们回去做工作”。才旦卓玛坚定地说：“我一定会回西藏工作，为翻身农奴歌唱一辈子。”
才旦卓玛毕业后便回到了阔别多年的西藏。家乡的变化天翻地覆，令她惊喜又激动，她决定把歌声献给故乡。才旦卓玛在拉萨的汇报演出结束后，第一站便马不停蹄赶往昌都，坐着卡车翻越了海拔5000多米的米拉山，一到达驻地，她就一口气为边防官兵们唱了7首歌。后来有一次，才旦卓玛到西南边陲的一个边防哨所慰问演出。哨所设在半山腰，一共只有3名哨兵，她就在哨所前的小平台为这3名战士高声歌唱，“那个小平台对我来说就是一座大舞台”。还有一次，遇到大雪封山，才旦卓玛无法按原计划到边防的一线哨所，她就在电话里为战士们演唱，“没有麦克风，心里却很舒坦”……才旦卓玛如数家珍般地回忆起那段难忘的经历，说道：“我是党培养的，党让干啥就干啥。当年放弃北京的发展机会，很多人说我傻，但回西藏不仅是我的心愿，更是周总理的嘱托。回去后，看到大家那么喜欢听我唱的民歌，我就更加觉得这个决定是对的，让更多的人了解藏族文化，一心一意为党、为人民唱好歌，是我的责任和义务。”
“太阳和月亮，是一个妈妈的女儿，她们的妈妈叫光明……藏族和汉族，是一个妈妈的女儿，我们的妈妈叫中国。”1995年，在西藏自治区成立30周年晚会上，才旦卓玛用藏语和普通话演唱了这首《一个妈妈的女儿》。22年后，女高音歌唱家于淑珍和才旦卓玛在央视舞台上共同演绎了这首歌。于淑珍颇有感触地说：“才旦卓玛对全国各民族的大团结作出了一生的贡献。别看她现在谈笑风生，实际上她克服了常人没法想象的困难，西藏到平原的醉氧反应是很严重的，就算头晕、头痛得再厉害，她也照常在第二天就参加演出。无论是从艺术上还是从道德上，她都值得学习，从为民族大团结所作出的贡献来说，更值得我好好学习。”
扎根西藏数十年，从西藏自治区文化局副局长、西藏文联主席、西藏政协副主席，到中国音协副主席、中国文联副主席、全国人大代表、全国政协委员，才旦卓玛一直坚持深入基层，她的足迹从雪域高原到沙漠绿洲，从渭水之滨到黄浦江畔，从白山黑水到彩云之南，遍布祖国各地。她还出访了30多个国家，歌声遍及五大洲。谈及多年来为什么始终坚持演唱藏族民歌时，她说：“民歌是一个民族的根，只有坚持自己的民族特色，别人才能了解和尊重你的文化。我们国家有56个民族，有丰富多样的民族艺术。我们要扎根于人民，扎根于民族语言和文化艺术的土壤，唱出人民的心声。”
如今，才旦卓玛已届耄耋之年，但她为党和人民服务的脚步从未停歇。她说：“不管任何时候，在我身体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只要党和政府需要我演出，我都会毫不迟疑地接受。”2020年，才旦卓玛受邀参加母校上海音乐学院专题座谈会；2021年，在东方卫视春晚与廖昌永、丁真深情同唱《再唱山歌给党听》，在第37届上海之春国际音乐节闭幕式上演唱《唱支山歌给党听》；2023年，纪录片《唱支山歌给党听——才旦卓玛艺术人生》在北京开机，才旦卓玛在现场深情讲道：“有生之年，我要继续用歌声赞美伟大祖国、赞美勤劳的人民和新西藏”；今年8月，作为新中国成立75周年献礼片，红色经典音乐传记影片《唱支山歌给党听》将在陕西开机，讲述姚筱舟、朱践耳、才旦卓玛等人创作这部红色电影背后的动人故事。其实，才旦卓玛心中有一份遗憾：那是2021年上半年，有关部门联系才旦卓玛，希望请她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大会上领唱《唱支山歌给党听》，尽管她非常想去，但她的主治医生考虑到正在接受治疗的她撑不下来，便没有去成。大会召开那天，才旦卓玛早早打开电视机，当合唱团唱出“唱支山歌给党听，我把党来比母亲”时，她一边跟着哼唱，一边泪流满面……
作为新中国第一代藏族歌唱家，才旦卓玛用心用情唱了一辈子红色经典民歌。这些质朴而有力的歌声，不仅映照着她的一路耕耘，诉说着一名党的文艺工作者的信仰与忠诚，也深深烙印在无数人心中，跨越岁月激励着一代又一代的中华儿女爱党报国，砥砺前行。
（本文刊载于《中国纪检监察》杂志2024年第13期，作者：曹雅丽）